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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他生平看過最大的烏鴉在一堆發光的物品上,坐著。一開始,他以為那不過是午後陰霾的陽光,所開的一場視覺玩笑而已。也許我是把什麼看成烏鴉了,他想。烏鴉不會沒有理由地隨便出現在家裏吧。但他沒弄錯,再靠近點看過之後,他可以肯定那的確是隻烏鴉。雖然這種全身漆黑的鳥兒在他的家鄉總是會讓人聯想起死亡、喪禮等不詳的事物因此很不討喜、也不常見,但從牠那冰冷的黑眼珠、如黑檀木般的喙、以及身邊圍繞著的那股感覺,他可以確定那是隻烏鴉沒錯。

他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他第一天調職來這裡,新的環境,新的生活,同時也是個完全陌生的國家。在事前他期待了好久,還在腦中不斷的想像到了這裡以後,會是怎樣的情形;到後來甚至因為想像了太多次,下了飛機之後反而不覺得有什麼真實感和新鮮感;整段旅程好像變成不過是件他必須完成的事情而已,興奮和刺激都不復存在。但不論如何,他再怎樣都沒料想過在他這理應是全新的宿舍中竟然有隻烏鴉。行李還提在手上,他卻一屁股沉進椅子裡。

那,我現在到底該怎麼做好?他心裡想著。最合理的作法,應該就是請房東來然後要他把鳥給弄走吧。但在毫無意義的盯著烏鴉好幾分鐘之後,他放棄了這念頭。不知為何,這舉動好像有點粗魯,就算對一隻烏鴉而言都有點過份。「也許我只要打開窗戶,牠就會自己飛走了吧」男人想道。所以他坐起身來,把窗戶打開。一股微微的風吹了進來,帶進一點寒意和濕氣。「好了,快給我閃開吧。」男人一邊揮手一邊發出噓聲,想把烏鴉給趕走。但還是沒用,烏鴉繼續坐在那堆東西上面。他仔細的看了一下,才發現原來烏鴉當成寶一樣守著的,不過是堆垃圾而已:除了碎玻璃、金屬瓶蓋、還有些錫箔紙之外,就沒有別的了。但那烏鴉仍然驕傲地坐在那上方,如同西方傳說中貪婪的龍在守衛自己的寶山一樣,任何膽敢染指的貪婪毛賊都會立刻慘遭屠殺。

幾分鐘過後,他放棄了。他把窗戶關上,轉身打開行李箱開始整理起來。「不過是個小角落罷了,」他自言自語道「管他的。搞不好過幾天就飛走了。」當他將行李拿出箱子時,他試著想要忽視那隻黑色的鳥;但在不經意地瞥過幾眼後,他發現烏鴉也在忽視他。不,忽視不是個正確的字眼;那隻鳥只是太過專注於牠自己的思緒,根本無心理會男人而已。發現這點後,男人心裡充滿著混雜了放心和失望的複雜情緒,但如同剛才一樣,男人對此也毫無辦法。所以他繼續整理行李。當他好不容易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完,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拿出手機來,打給他女友。

「嘟…嘟…」鈴聲響了超過二十聲,但沒人接電話。他嘆了口氣,掛了電話。他女友跟他完全失聯,已經有一個禮拜了。這段期間內,她沒有接過一通電話,也沒回過任何一封E-mail。他試著回想一下最後一次約會的狀況,將每個小細節都挖出來檢視,看看是否能找到她突然變成這樣的任何線索。但每件事情看來都很正常。他們去看了場電影,在一家還算不錯的餐廳吃飯,然後在她家做愛。所有的事情都和平常沒有兩樣:電影好看、晚餐很美味、做愛的感覺也一直都很好﹝至少對他而言如此﹞。儘管兩人間已經不像剛認識時一樣,可以每每在床上擦出激烈的火花,他依舊喜歡用手撫摸她的身體,感覺她的體溫。

為什麼這一切全部都這麼快就改變、消失了?

沒過多久,他發現自己正喃喃地將腦中所想的事一股腦地對自己,也對烏鴉說出來了。不過理所當然地,烏鴉沒有開口回答他。「還真聰明啊,」他嘀咕道,「還知道不要管別人的閒事」。對這恭維,烏鴉依舊保持沉默的回應態度,所以他決定出門買東西去。出門前,他還是不死心地開了窗,希望鳥兒在他回來前就自己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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