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羽發現自己和她夥伴不一樣,怎樣都無法平靜下來,反而一直在房間內不安地站著。
她在五年前拋棄了過去的生活和名字,加入了德魯依的教團,從此沒有再回到城市過。五年並不會很久,但卻已足夠讓她習於在自然岩洞內的生活,以致於現在身處這人造的木製房屋內竟然讓她有點窒息的感覺。木造房子讓她想到棺材,死去的人躺在死去的樹木裡面,怎樣想都很不自然。鴉羽試著揮開這種灰暗的想法,深呼吸一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屋內詭異的氣味和灰塵反倒嗆到了她,讓她不斷地咳到臉色發紅。
真是太好了,現在鷹眼一定覺得我像個白痴一樣。她想道。但她年長的夥伴,同時也是她的導師看來仍專注於冥想中的樣子,似乎沒有感受到她的尷尬。於是鴉羽也放下心來,試著讓自己舒服地坐上椅子而非自己習慣的地板。
鷹眼在他灰色長鬚的掩飾下暗自微笑。他看過太多像鴉羽這種年輕德魯依了,他們總是不確定自己在整個大自然中扮演何種角色,但總有一天他們也會了解自然之母的法則,以及自己該如何貢獻己身之力以完成更偉大的天命。到時候,他們都會表現得一如他們德魯依之名一樣,乘著風飛出巢內去建立自己的教團。在那一天來臨前,鷹眼總是鼓勵自己的學生不只要持續地問自己問題,也要對外界抱持相對的疑問與好奇心。因為他相信,唯有不斷的深求自身與大自然,才會獲得真正的智慧。因此,如果換作是別的時候,鷹眼會很高興看到鴉羽對身處環境有所困惑,但現在...他伸手進衣服內觸碰那木盒-從他離開教團開始,他就一直小心的貼身收著那木盒。但儘管一直靠著他那溫暖的身體,木盒卻依舊保持著絲絲寒氣。鷹眼知道這是長老們施展的保護咒文所產生的效果:這木盒裡面裝的東西寶貴到四大長老都集合起來施展法術,好確保艾莉西亞大陸上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在鷹眼把木盒帶到目的地之前,把裡面裝的東西給毀掉。儘管如此,長老們仍要求鷹眼帶著他的學生一起上路。這是預防萬一的措施,長老們只有這樣說。但鷹眼已經認識這些長老們一輩子了,了解他們必定知道一些事情但不願或不能說出口,而那些一定也不是什麼好事。
身為深知自然之理和世界之道的資深德魯依,鷹眼並不如常人那樣畏懼死亡。他最大的恐懼是無法及時完成任務,以及擔心自己還沒教會他的小小鳥兒足夠的知識,好讓她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德魯依。他再次看了看鴉羽。這年輕女孩從逃離城市以後就一直是他的學生。雖然她有點粗心又易怒,卻仍然具備了成為優秀德魯依的資質。鷹眼那充滿關懷的眼神落在他那冥想中的年輕學生身上,但心思卻飛到千里之外,他們的目的地那裡...一個凶險到他完全無法想像的地方。也因為那裡如斯危險,所以鷹眼不惜打破自己的誓約,來到城市裡面尋求協助。因為他知道如果不這麼做,他就無法完成任務,甚至會無謂地犧牲自己或鴉羽的生命。鷹眼突然很想和鴉羽講話:想跟她坦承這任務的細節、告訴她所有德魯依應該知道的知識、以及自己多麼驕傲能有她這樣的學生。但就在鷹眼能開口之前,鴉羽睜開眼睛說:「老師,有人來了。」
鷹眼立刻閉上眼睛,延伸自己的意識,把自己的五感都放出體外以感受週遭的生命能源:這是他們常在森林中用來鎖定動植物位置的特殊能力。有些高階德魯依甚至可以用此能力在最深的夜裡,於森林內自由穿梭來回,因為他們的心靈之眼得以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擾。現在,鷹眼就察覺了三道生命能源往他這方向移動。其中一道是先前和他們談過話那人,他答應德魯依會替他們帶幫手過來。鷹眼並不完全相信他,因為那人明顯的被瘋狂和危險的氣息團團包住。但由於他同時看起來也很有手段,所以鷹眼決定要賭他一把。另外兩道能源對他來說有點陌生,應該是那男人承諾要帶來的幫手。其中一道屬於半身人,以快手和急智而出名的嬌小種族。另外一道是來自荒野的半獸人,他的生命能源強勁、野蠻一如孕育他的那塊土地。鷹眼很好奇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是如何湊在一起的,彼此又是什麼關係。也許,我會有時間慢慢發掘這段故事吧,鷹眼心想。門後的腳步聲停住,鷹眼對鴉羽點點頭,示意她去打開門。
開始了,鷹眼心想。命運之輪開始轉動了,只是現在這道巨輪到底滾向何處?即使以他那如鷹般銳利之眼也看不清楚。